【忘羡】《羡不点》二
01.
两个月的时间飞快流逝，羡羡原本圆小的面庞逐渐长开成少年人的轮廓，眼尾拉长，神采飞扬，如同春日枝头将开未开的花苞，裹一身缩小版的姑苏蓝氏校服，俨然一个风流俊俏的翩翩公子。虽然身形还是小小的，但一个静室是拘不住了，云深不知处的每一飞檐青石，池园砖瓦，凡有所往，无远不至。
这天他照旧闹了一番，来时半个藏书阁的古籍已整理完毕，一摞整整齐齐码在桌上，堆得像座小山。蓝忘机悬笔蘸墨正欲摘录，忽然耳边一声“蓝湛”，一个好听的少年声音，带着十分笑意。
一个小小的身影抓着他的抹额尾端，像荡秋千一样从后方晃到了桌几上。
他怀里还抱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，因为他也是小小的，就像抱着一个超大的玉兰型抱枕，因而看上去有点摇摇晃晃，重心不稳。
小少年从一团雪白后勉强露出半张脸，歪了一点头，冲他笑，“喜不喜欢？”
虽然只有四个字，却好像在一语双关地问：喜不喜欢花？喜不喜欢我？
蓝忘机不置可否，摘下那朵花拢进手心。
小少年哈哈笑了两声，在笔床上坐下来，两条腿荡呀荡地看蓝忘机写字。
他前两个月从早到晚地看蓝忘机写字，也是无师自通，此时兴致起了：“我也要写！”
蓝忘机道：“你如何能写？”
小少年跳下来，挑了一支小狼毫，用两只手抱着，效果和用比自己还高的扫把写字差不多。
蓝忘机眼睛紧紧注视着他，似乎也很是期待。
“刷刷”几笔，行云流水。奇也怪哉，字虽潦草，却并不难看。
小少年道：“你们到了十五岁便要取字，可我等不及。这两个字怎么样？”
忘机无羡。蓝忘机的眼睫低了低：“好。”
小少年道：“可是你不这么叫我。”
……也很难开口称呼“羡羡”，这个称呼毕竟太过软糯轻佻，蓝忘机一贯与人疏远，最亲昵不过唤一声“兄长”。
他又蘸了点墨写，蓝忘机把那个名字轻轻念出声：“魏婴。”
02.
春末夏初，蓝忘机随蓝曦臣前往彩衣镇除水祟。
乌篷船上载了贵人，仿佛行得也比平时更快些。江南自有好风光，两边本是宁静的碧波荡漾，这会儿逐渐热闹起来，耳朵里灌入软绵绵的吴侬软调。
魏婴睡了一路，在蓝忘机的袖口留下一滩口水，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爬到他肩膀上朝外面一望，眼睛放光了。在他耳边说：“我们下去。”
他的呼吸喷在蓝忘机的耳朵上，暖暖的痒痒的，蓝忘机“嗯”了一声，下了船和蓝曦臣分两路，稍后汇合。
正是丰收的好年，沿着河道挨挨挤挤了一排筐，里面装满了澄黄滚圆的枇杷。姑苏的女子比枇杷更甜，说起话软绵绵，和唱歌似的。
“姐姐，枇杷多少钱一斤？”
这声音虽然不大，但又清又亮，带着满满的笑意，很容易使人想到一位笑意吟吟的公子，一女子拨了拨斗笠，抬起头正笑着要回答，眼前哪有什么贵公子，只有一个长身玉立、缓带白衣的神仙小哥哥。
她忍不住道：“好俊俏的小郎君，勿要钱，白送你一个好伐？”
这少年听了一怔，原本面覆霜雪的神色隐有破碎之意，一丝粉红从他耳根攀上来，他飞快了句“霞霞”，接过枇杷，转身便走。
魏婴从他衣服里钻出来，站在肩头发出一阵狂笑，“哈哈哈哈哈蓝湛你可太有意思了！霞霞！'我好喜欢你'用姑苏话怎么说？”
蓝忘机不理他，慢慢剥开这个枇杷，魏婴咬了一口，留下一个小小的月牙。
吃饱了，魏婴在他脸颊旁边亲了一口，“好甜！我好喜欢你，这样说，对不对？”
蓝忘机把那个剩下的枇杷接过来，继续慢慢地吃完了，想道，果然很甜。
03.
一路还能看到不少小贩的铺子，豆茶果糕皆有，魏婴全都闹着要吃，蓝忘机发现他最喜欢的是新采的带茎的莲蓬。
直到进了一家酒馆，他闻到某种酒香，便闹着要喝。一问之下才知道，那是姑苏专有的名酿天子笑。
蓝忘机给他倒了一杯，他伏在碗边，先用手指蘸了一点尝尝，眼睛一亮，脸几乎要埋进去了。
魏婴：“你为什么不喝？”
蓝忘机：“家中禁酒，你也只准一口。”
结果越喝眼睛越亮，趁蓝忘机不注意，手脚并用地爬进去，扑通一声，在酒里咯咯笑起来。
蓝忘机猜他醉了，用手指挑着他的后领把他提起来，道：“不可再喝了。”
走出店门离开酒馆，半路又折回来。买了一坛天子笑。
……想来他最喜欢的，还是这个。
03.
今年的水祟仿佛比往年要棘手一些。
然而也不过在几个剑光闪烁之间。有人用竹竿一挑，挑出一团缠绕的黑色长发。船身剧烈晃动，“铮”地一声，避尘出鞘，蓝忘机催剑入水，不多时，船底便止了动静。一道冰蓝色剑光闪过，避尘又回归剑鞘。
日薄西山之时，他们又由细瘦小舟转乘乌篷船，慢悠悠返回姑苏。
蓝曦臣看着那一坛天子笑，仿佛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心里活动，最终叹了口气，“最近你总心情高兴，这很好。”
魏婴也不睡觉了，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根木棍，一刀一刀慢慢地削。蓝忘机问他在做什么。
“做剑。”
“做剑做什么？”
“保护你。”
蓝忘机想说不必，想了想把下一句话说了出来，“我会保护你。”
（篇二·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