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魔道祖师】《赤子》

《赤子》

写一写一家三口。


 

只要身在江湖,他年总会重逢。


在云梦江氏的祠堂拜了父母后,魏藏二人向江枫眠告别,离开了莲花坞。


重新站在阔别已久、令她魂牵梦萦的故土之上,藏色散人只是在山下朝那不可再奢求的故居递去遥遥一瞥。


二十年前,那居所的主人在山下把一个被父母遗弃的襁褓女婴轻轻抱入臂弯中,那颗初生而活泼的心脏就这样贴近了一个漫长而寂寞的生命。仅以此作为纽带罢了。


这座山养育并教育她,古老缱绻的歌谣由抱山散人一遍遍哼唱着哄她入睡,在习习夜风里渐渐模糊了。


也是这个声音,喟叹着慈悲地告诉她:你执意要下山,就再也不要回来了。


她是再也不会听到了。


然而我并不后悔。


藏色散人这样想着,和她的道侣五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紧了。


她的额头轻轻触碰在土地上,仿佛一个含着无限眷恋与感激的吻。


这是第二拜。

 

 

他们的婚礼在一个黄昏,一座由夫妇亲自挑选修缮的新居,一头拴在木桩上鼻孔喷气的花驴子,三只挨挤在枝梢的山雀,两道由余晖拉得长长的影子,加起来是一个长长久久的九。


叩首对拜,则示礼成。


从此往后这便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,他们要相互扶持和依赖,在这无常世事。


心上人在眼前,五湖四海皆为家。夫妇云游四方,逢乱而出。白驹过隙,半年的时光倏忽而至。


——抱山散人之徒与云梦江氏家仆结为道侣了。


魏藏夫妇行事低调,直至孩子满月酒的请帖递到了好友门下,这个消息才插翅般在各家之间传开,二人除魔卫道的侠义身影也在众口相传中半真半假地出现了,就连茶舍的话本子也多了两页才子佳人、神仙眷侣的美谈。至于市井褒贬,不可计数。


 

此间红尘诸多纷扰,但与他们无关。


拂晓时分,来自婴孩的第一声啼哭响起了。那长夜画卷的最后是一弯轻描淡写的上弦月,就这样映到了孩子的眼睛里。


初来人世的时候,小孩是很爱哭的。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件事情,学得很好。哭声嘹亮,不舍昼夜,鼻涕泡都哭出来。在学这方面,魏长泽学得会做一个好朋友,好家仆,好丈夫,但还没学会做一个好父亲,拳拳慈父心且放在一边,他只想着把这小孩哄得安静点,别吵醒妻子。


于是他手足无措地把小孩抱在怀里,举在肩上,蹲在小摇篮边晃呀晃,奈何小孩软硬不吃,一点面子也不给,小手握拳在空气里有力地挥舞着,哭得一声比一声响。


奇也怪哉,待放到藏色散人的身边,哭声渐歇渐休。一张小脸雨过天晴,白里透粉。纵然双颊还挂着两颗泪珠,那嘴角已经先甜甜地露出一个微笑。


藏色散人的心里全是初为人母的快乐,长长的鸦睫低垂着,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翳。


孩子的身子是那么柔软和娇小,像春日完全绽放的花朵,那颤巍巍去捉母亲垂下的长发而略显笨拙的胳膊,像一截脆生生的藕,圆圆的眼睛,圆圆的小拳头,圆圆的屁股,圆圆的脚趾头……整个一团奶味儿的雪球。


藏色散人把小孩抱了又抱,使他贴近自己的胸口,又或者把头凑上去听那稚嫩而活泼的心跳声。


扑通。扑通。


该给他取个名字了。


她满心欢喜地,抬起头看着魏长泽的眼睛:叫他“婴”好不好?


魏婴。


她把这名字欢欢喜喜地念了一遍,魏长泽也说:好。


藏色把魏婴抱起来,小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,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。魏长泽凑近了想要去听,这一回魏婴主动去抓他的长发,吧唧一下在他的右脸颊留下一个口水印。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。


 

我们一定会是一对很好很好的父母,你爹会教你读书写字练剑,我会带你爬树打猎划船摘莲蓬。然而世路阻绝,聚少离多……在那之前,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是你的名字。


我的孩子。祝你永怀赤子之心,一辈子快乐无忧、坦坦荡荡。


 

说来也怪,或许是极则必反,头一个月哭得太凶,那以后小魏婴就很少再哭。他好像是天生一张笑脸,一副笑相。


这笑声一直萦绕到魏婴的满月酒上,和九瓣莲银铃的叮当铃响交织在一起,在他以后的记忆深处也不时地响动着。


彼时小雪球手腕上被系了一只小小的九瓣莲银铃,每爬一步,便牵动一串的叮叮当当。众人的目光,也理所当然地聚集在他身上。


他抓的第一件物事,是一把短短的佩剑。


有人赞道:“好,一剑霜寒十四州。”


小魏婴实在是担当不起,他接着爬,接着叮叮当当。而且一边爬一边拿,有时是一只笔,有时是一本书,看到下一个是一只用草编制的小蝴蝶,连忙把这些扔了……不过,不管怎样吃力,从始至终,他的手里都拖着那把小剑。


直到他的目光接触到一样新奇玩意儿,那把剑被哐当一声弃在原地了。那是一根纤长飘逸的白带子,上绘云纹,虽手法粗糙,但也认得出,这是……


“姑苏蓝氏的抹额。”

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
“这可真是……所以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???”


小魏婴本人不自知,和那粗制滥造的冒牌抹额难舍难分,像一只和毛线愉快玩耍的猫。


 

“孩子取字了吗?”


“尚未。枫眠兄,为取他一个吧。”


“等他长大一些,使他遵从本心吧。”


“……三娘子。藏色。”


“……天色不早了。”


“保重。”


“保重。”


老友重逢,最终归于两个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字。


 

草木枯荣,节气更替。魏婴从一个只会在魏长泽怀里哇哇大哭的小雪团,一个在地上弹跳的小皮球,慢慢长成一个会撒娇,会在母亲怀里学写字的调皮鬼。


小小的魏婴由母亲抱着,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临父亲的字帖。


这是他会写的第一个字。婴。


 

魏长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,“夷陵的百姓又发来求助。”


藏色散人道:“那一带的邪祟,最近未免太过频繁……”


她叹了口气,随即转过身,张开双臂,露出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微笑,“明日我们便启程吧。”


起风了,虚掩的窗被吹开了,春天从半掩的窗子间溜了进来,桃花树本已长得很高很好,花瓣这时趁势钻进来,亲吻着她的长发。他们在阳光里,魏婴学着母亲的模样,站在她膝头,冲父亲张开双臂。


看一眼,好像就是漫长一生。


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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